第五章 有才矿产公司
公交车沿着坑洼不平的山路，向马家山矿场行驶。
这车是一辆年龄超过20年的中巴改造而成，在行进当中，车身四处都会因颠簸和摇晃发出异响。
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，它已经是一辆早该报废退休的老爷车了。
公交中途接连两次靠边，在宽度有限的路面上，紧贴着路边一侧，给呼啸而过的满载运矿车让行。
车上的乘客见怪不怪，有的窝在座位上打盹，有的转头看向窗外。
高欢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，鸭舌帽压得很低，腰背挺得很直。
即便是在这样颠簸的路段上，也没有靠在油腻肮脏的座椅靠背上。
他有点洁癖。
终于，再次让过了一辆运矿车后，前排有个老头啧啧地道：“黄家的矿场算是发了财了，照这样，一天不少挣啊。”
旁边一个穿羽绒服的中年正车里在肆无忌惮地抽烟，闻言冷笑道：“何止不少，一天净利润四十万打底，前几个月还要翻倍。”
此话一出，不但老头倒吸一口凉气，周围的人都将目光转了过来。
有人问：“为啥翻倍？那不就八十万一天了？”
还有人惊道：“我十年也挣不到这么多！”
也有人表达了不屑和鄙夷：“有钱有什么用？这条破路被他家的矿车轧烂了几回，都是镇政府出钱和附近几个村集资修的，他黄家出过几毛钱？这种人越有钱越抠，缺德玩意，早晚遭报应！”
不过这人的抱怨，很快就淹没在了众人对于金钱数字的热切讨论声中。
中年发现自己成为了整车的焦点，虚荣心顿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，将烟凑到嘴边长长地吸了一大口，眯着眼吞云吐雾地道：“说了你们也不懂，前几个月我们跟澳洲打贸易战，不进他们的矿了，国内的矿肯定涨价啊。”
车厢里顿时响起一片惊叹和啧啧声。
高欢始终眯着眼打盹，对此充耳不闻。
这时有个穿红棉袄的男子给那中年递了一根烟，还探过身体，殷勤地替他点上。
等到中年矜持地接了烟吸了一口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：“大哥，你怎么知道这么多？”
中年得意地道：“我和黄家是一个村的，还沾点亲戚，他们家那点事我都知道。呵呵，他们家也就是近十年才发达起来的。
“原先这矿场是公家资产，常年亏本运作。十年前被黄有才盘下来以后，也不知走的什么运，就给他家打到一条好矿脉，后来就发了。
“这几天黄老三还从外地请了个算命的，满山头找风水宝地，准备给他老子迁坟呢。”
众人就像听传奇故事一般，随着中年的讲述，不断地发出感慨和惊叹。
坐在后排的高欢却猛然睁开眼睛，向那中年看了一眼，又缓缓眯起。
一路上公交车里都在讨论矿场和黄老三。
除了那个向中年人递烟的人，问了一句矿场还招不招人的问题。
其余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矿场挣钱多少，和黄老三给他爹迁坟的事情上。
高欢只将迁坟的事听了个大概。
关于迁坟的事，那中年人其实也知之不详，就说黄家请了个风水先生，专门派人派车到县城去接的。
不但将那风水先生接到黄家的山腰别墅住下，还从县里和镇上请了一帮头头脑脑来作陪。
不但请人在山腰别墅吃饭喝酒，当天下午黄老三还放出他养的二十几条猎狗，亲自带着客人进山打猎消遣，顺便找找迁坟的风水宝地。
这些事在他们村传的有鼻子有眼，似乎黄家人把这件事弄得颇为张扬。
但具体怎么找风水宝地，几时迁坟，为啥要迁坟，那中年却没能说明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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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欢细细听着，再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，便继续闭目养神。
他之所以会在意这个黄老三的事情，因为他已经打听到了，这家伙就是黄有才的独子。
现在这个黄老三竟然在给他爹迁坟！
也就是说黄有才早就死了。
这个消息令高欢感到无比的蹊跷。
他又想到自己晚上的两次占卜，都显示出了不好的结果。
看来，这次出行果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。
“我应该选择相信卦象的！这波浪了……”高欢在心里暗叹一声。
之所以说这很蹊跷，是因为通常情况下，典当阳寿的人最少能活到当约到期。
这是由功德簿和当铺的规则决定的。
比方说一个人在四十岁的时候，当掉了自己的三十年寿命，约定十年后到期。
那么这个人原本最少能活到八十岁。
换句话说在十年后，也就是五十岁的时候，他必须还要有三十年的寿命可以扣除。
否则这桩买卖根本无法成立。
然而黄有才已经死了，而且看样子死了最少三年。
因为通常在下葬三年后才能迁动，否则必有大凶。
现在既然有风水先生愿意给黄有才迁坟，说明三年已过。
除非这风水先生是个棒槌。
高欢越想越不对，阳寿未尽过世，就像昨晚那个江小曼一样，地府通常会派人干预的，因为这违背了生死簿的期限，算是管辖阴差的失职。
他手一痒，又想占卜一下了。
但终究强行忍住，没有从衣服兜里掏出那个塑料的幸运转盘。
那是他在临水三小门口小卖部买的占卜玩具，不知道灵不灵。
反正有一阵他看到很多小学生都喜欢玩这个……
随着到达一个个站点，车上的乘客陆陆续续下车。
公交最后停靠在终点站，也就是马家山矿场站的时候，高欢发现车上只剩下自己和一个穿红色棉袄的男性乘客了。
他还记得，这个家伙就是给黄老三同村的中年递烟的那位。
好像是打算到黄家的矿场找工作？
不过高欢对别人的事没有多少兴趣，直接背上包下了车。
那红棉袄的老哥过了一会，也慢吞吞地走了下来，身边还带着一些不多的行礼，和一床铺盖。
看来真是来找工作的。
公交车司机见车上空了，便往前方开了一段，在工厂门前的空地掉了个头，停在山路对面一个站牌下方。
司机将车前后门都开着，自己拔了钥匙找地方解手去了。
此处已经位于马家山的山腰高处，公路到这里也就断了。
四周一片荒凉，唯一能看到的建筑，就是眼前不远处“有才矿产公司”的工厂大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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